晚上九點站在拉合爾火車站正門,面對交通忙亂熙攘吵雜的路口,跟面對人生同樣茫然的不知何去何從。我是怎麼讓自己來到這裡的呢?
2007/09/08
離開位於巴基斯坦西部,距離阿富汗國境僅約百來公里的城市奎達(Quetta),坐上預計下午兩點一刻出發的賈法特快車(Jaffar Express),直驅分隔印度、巴基斯坦的邊境大城拉合爾(Lahore)。(地圖)
說是特快車但搞到傍晚五點才開,再加上沿途為讓伊斯蘭教徒到月台祈禱的中途停車時間,抵達拉合爾已是隔日晚上九點,面黃肌瘦的三十三個小時之後。(車費:全票660PR,巴國盧比,,只買到300PR的自坐票(自願坐在地上的票, 約150NT) (參閱:世界上最危險的地方)
從埃及之後的旅途(
埃及、
約旦、敘利亞、土耳其、
伊朗到
巴基斯坦)我開始不買旅遊書。不花錢不代表很會旅行,究竟只是很想省錢的盪生本能。旅人留在旅舍不要的二手破爛指南或地圖等皆被我好意幹走,一股想讓它們除了寂寞地待在旅舍書櫃一角外,還能發揮其剩餘價值的善意;只是手上有敘利亞、土耳其、伊朗的旅行資料,偏偏沒有任何巴基斯坦的資訊。
打定主意,不如試試在巴國不帶書旅行。結果下場是漆黑昏暗的夜色下,在一個六百三十萬人口的大城中茫然;沒了指南,我連自己在這座城市的方位都搞不清楚,遑論今晚住宿;平均物價多少?一趟車大概多少花費?一無所知。
喜歡的一段話提到(出處忘了):
二十一世紀的旅行已經不是探險,充其量人們只是跟著指南去體驗。網路的盛行加上即時的社群服務,資訊取得更方便,旅行變得更容易(看看臉書上多少實況轉播的旅遊分享),但同時或許如此輕易的訊息交換也讓人麻木,一種我們對世界已經了然於心的錯覺。
也因此,跨文化的實地旅行比以往更為迫切。旅行逼使我們去到個人的未知之地,開啟對異文化的好奇,進而促進人們與世界/他人相互理解的機會。
找了一位懂英文的路人穆夏拉夫(Musharraf)幫忙,向車站外排班的嘟嘟三輪車司機詢問:「你們知道每天晚上揹著背包在火車站外徘徊,看起來像是幾天沒洗澡的老外,他們都是搭車到哪間旅館呢?」
「
Regale Internet Inn 」他說
旁敲側擊打聽車費,緊接一番扭捏做態殺價,完成該跑的旅途上標準作業程序(on the road SOP)已是滲入骨髓裡的反射,亦是在南亞大陸移動的基本法則。
「這價錢我勉為其難接受,那麻煩你帶我去吧。」隨後上車,跟著人群融入拉合爾的暮色車流人潮裡。
司機於暗巷口停下,手一指表示到了你該下車。這裡就是Regale Internet Inn?看起來還不錯
看起來就是很便宜的旅舍,住宿費低廉(通舖一人一床150PRR, 約台幣75元),有一狗票背包客,還外帶廚房和洗衣機。
老闆叫馬利克沙姆斯(Mallick Shams),巴基斯坦旅遊通,是那種《寂寞星球》書中會特別提到的人物。他固定會在旅舍屋頂安排「蘇菲吟讚」(Sufi and qawwali )演出,還有每週四一次的蘇菲旋轉舞之夜(Sufi Night)。
伊斯蘭文化 - 蘇菲吟讚
伊斯蘭教是巴基斯坦國教,幾乎所有的巴基斯坦人都是穆斯林。基督教則是巴國最大族群的少數信仰,再其次則是興都教(Hinduism)和祆教(Parsis, 波斯拜火教徒的後裔)。但其實伊斯蘭教的體系內還有一個神秘教派,蘇菲主義(Sufism)。
伊斯蘭先知穆罕默德於七世紀(西元632年)去世後,教內因對教義的爭論,出現了各種教派的大分裂。今日最為人所知的是遜尼派(Sunnites)以及什葉派(Shiits),七世紀末則出現一種稱為蘇菲派(Sufistic)的神秘派別,信徒重視冥想及苦修等精神層面的提升,相信唯有透過喚醒個人內在心靈,才能更接近真主阿拉。
此神秘主義思潮不見容於其時主流的伊斯蘭理性主義,很快便受到迫害離開阿拉伯半島,許多教徒千里跋涉來到了安那托利亞(Anatolia, 今日土耳其),而後波斯(Persian, 今日伊朗),遠達北印度等地。
旅舍屋頂的蘇菲吟讚 Haji Badar Ali Khan Qawwal
蘇菲派的特色之一是大量採用音樂。流行於今日巴基斯坦與印度一帶的音樂「卡瓦力」(Qawwali),是蘇菲派的其中一種樂曲。據說聽眾與演奏者會隨著樂音的旋動進入到一種所謂迷眩狂喜、熱情激昂的入神境界(wajad),達到蘇菲神祕主義的至高境界。
卡瓦力音樂(三十秒的音樂迷離,喚醒巴基斯坦記憶。)
蘇菲旋轉舞之夜(Sufi Night)
為了參與傳說中的蘇菲旋轉舞之夜(每週四一次),在拉合爾晃盪五天;跟旅舍的老外相約,晚間九點再度搭上嘟嘟車到沙賈馬爾神社(Shah Jamal shrine),入口已是人潮洶湧,仗著外國人的身分,我們從左方第二個入口插隊擠了進去。
神社內空氣中漫著迷離煙味,地板上圍坐在旋轉信徒中間的群眾,正傳遞著一顆有著五個小孔,上頭插著五根點燃像是香煙的蘋果煙斗。眾人輪流對著蘋果吞雲吐霧,跟著抽了一口,原來是大麻煙(hashish)。
晚上其實有點冷,但身體卻開始熱了起來。這不像是我在伊斯坦堡藍色清真寺前看過的蘇菲迴旋舞。
隨著音樂的鼓聲、祭師的禱念,祈禱中的蘇菲信徒於旋轉到最高潮時開始汗流浹背的離地跳著,而脖子是扭動到近似看不見臉型的詭異(很像乩童起乩)。是否因為瀰漫的大麻煙,加之快速旋轉帶來的暈眩,每個旋轉中的信徒彷彿都進入到一種無意識忘我的境界。這不是給一般觀光客看的表演。
著迷於人類文化的多樣性,同時自認相當尊重不同文化在不同的時代和不同的地方呈現的各種不同形式,但在當下,還是突然感到一股驚恐和懼怕,以及跟面對人生同樣茫然的不知所措。我在幹嘛?我怎麼會讓自己出現在這裡?
自我放棄、不斷逃避、恣意晃盪、無所事事,我還要走往哪裡去呢?
沒有什麼目的,隨旅途流轉方向,至少,該離開這個城市了。沒能察覺,伊斯蘭的齋戒月(Ramadan)也在此時開始了。
待續:阿富汗邊境城「白沙瓦的巴基斯坦製造」
註:2007年齋戒月於9月13號 開始,但因為整天沒有觀察到月亮的關係,順延一天 於9月14號開始。
延伸閱讀:世界上最危險的地方